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军垦母亲”宫翠英:假如重回16岁,我还要到新疆当兵

来源:大众网发布时间:2020-12-11

大众网·海报新闻记者 樊思思 亓翔

  编者按:
  1952―1954年间,山东籍2万多名女兵响应祖国号召,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巩固边疆、建设边疆的滚滚洪流中,在新疆的生产建设中发挥了重要作用。她们与男兵一起,住地窝子,喝碱水,顶风冒雪,开荒生产,既成为屯垦戍边的重要力量,也光荣地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代“军垦母亲”。
  今年7月上旬,跟随由大众报业集团、山东省互联网传媒集团、山东省对口支援兵团干部管理组等单位联合发起的“鲁疆两地主流媒体采访采风活动”采访团,大众网记者深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十二师的多个团场,对多位已届耄耋之年的山东女兵进行了采访,亲眼目睹、亲耳聆听她们在新疆六十多年的点点滴滴,生动记录下了这些“军垦母亲”为屯垦固疆献青春、献终身、献儿孙的家国情怀与兵团精神。




“军垦母亲”宫翠英:假如重回16岁,我还要到新疆当兵

  16岁,她不顾家人极力反对,跟着征兵的队伍从山东老家到了新疆。开荒、犁地、背石头、住地窝子、喝涝坝水……她吃过兵团里所有的苦,受过兵团里所有的累,甚至痛失爱子。后悔吗?时隔65年,当记者再谈起这个改写她一生的选择,这位年过八旬的山东女兵斩钉截铁地说:假如回到16岁,我还是要当兵,还是要到新疆!

  山东女兵宫翠英接受大众网记者采访。(亓翔 摄)

全村唯一的女兵

  1935年10月,宫翠英出生在山东莱阳的一个小村庄。老解放区的精神流淌在血液里。在宫翠英的记忆中,父亲因为当村长、干革命成了“还乡团”的眼中钉,一家老小经常被敌人撵得东躲西藏,连坟墓都待过。这样的经历,反而让宫家的孩子更向往革命,大姐、二姐先后入了党,宫翠英年龄虽小,心气却高,从小就想当兵、干革命。

  宫翠英在翻阅自己当兵时留下的纪念品。(亓翔 摄)
  宫翠英记得,那是1952年的一天,解放军部队到莱阳招女兵的消息传遍了全村。这可把她高兴坏了,尽管知道这批女兵要去新疆,她仍义无反顾地报了名。宫翠英激动得热血沸腾,家里人却坚决反对。母亲连劝带吓唬,还发动亲戚朋友来做说客,新疆的条件太苦,离家太远,要让小女儿去受罪,她无论如何也不答应。“怕啥?我就是要当兵,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!”说起这一段,如今已满头银发的宫翠英笑起来,眼睛里闪烁着青春、倔强的光芒。
  全村一共有3个姑娘报名,最终,只有宫翠英一人被招兵。16岁的宫翠英内心充斥着巨大的喜悦。很快,她就跟随大部队启程,奔向遥远的新疆。

难以想象的艰苦

 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,永远无法想象65年前的新疆有多艰苦。这种苦,从进疆路上就开始了。
  “光在路上就走了两三个月。”宫翠英掰着手指头告诉记者。大伙儿一开始是坐火车,到了西安,换上军装,又改坐带车篷的汽车。浩浩荡荡的车队一直往西开,每辆车斗里都挤满了女兵,大伙儿刚开始还觉得新鲜,没过两天就受不了了。为啥?路太长、太难走了,人窝在车里从早颠到晚,饿了只能啃干饼子和咸菜,别提多难受了。宫翠英开始想家、想妈妈,半路上又发起高烧,全靠年轻身体好才撑过去。
  就这么磕磕绊绊地到了新疆的阿勒泰,就在宫翠英她们感觉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,队伍终于停下来了。
  “你们这代年轻人,大概都没听说过地窝子。”宫翠英给记者“科普”。当年她们一下车,眼前一片荒凉,别说像样的房子,连树都没几棵。没地方住咋办?自己动手在地上挖个两米见方的大坑,上面架上树枝,铺垫芦苇草,这就是“地窝子”了。人住进去,扑簌簌往下掉土不说,每逢雨雪天气,泥水就一股股往里灌,床铺衣物全都遭殃……记者听得唏嘘不已,宫翠英笑起来:“这算啥呀,那时候,有地窝子住就算不错了,总比睡在荒滩上挨冻强。”

  宫翠英向记者展示她当兵时部队发放的毛巾。(亓翔 摄)
  极端艰苦的条件给女兵们来个了“下马威”,宫翠英却没有被吓退,她骨子里有着胶东女子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。由于从小能歌善舞,她被分配到六军十七师二十一团,当上了一名文艺兵,除了排练节目搞慰问演出,还要挤出一切业余时间背石头、盖房、种地、搞生产。新兵的津贴是每月9元钱,当兵头3个月,宫翠英攒了27元,自己只留下7元钱开销,剩下的20元钱全部寄给山东老家的父母。“一是要尽孝,二是要让家人和乡里乡亲知道,我在部队过得很好,让他们放心。”说到这里,宫翠英自豪地把头一昂,所有苦难都消融在她乐观的笑容里。

扎根边疆的爱情

  说到进疆女兵们的婚姻,许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“组织分配”。组织上给女兵们介绍对象,跟进疆部队的老兵们组建家庭,在当时确实比较普遍,但并非所有女兵的婚姻都是如此。宫翠英和丈夫唐永贵,就是通过书信往来,自由恋爱。
  “我们俩认识,得从他接我们进疆说起。”宫翠英不好意思地笑着说,这也不算啥浪漫史,就是顺其自然。刚进疆时,走到迪化(今乌鲁木齐),驻疆部队派出一批男兵去接应女兵队伍,唐永贵作为其中一员,第一次见到了宫翠英。等到各自返回部队安顿下来,他就开始给她写信。从最初的谈工作谈理想,到后来的拉家常聊感情,鸿雁往来中,二人逐渐确定了恋爱关系。唐永贵出生在革命家庭,大嫂、二哥、二嫂都当红军牺牲了,他自己也英勇善战,一、二、三等功的证书一大堆。对于这个比自己大6岁的男人,宫翠英从敬到爱,1955年,两人喜结连理,随后又有了大儿子。在这远离家乡的边疆,他们终于有家了。
  1960年,兵团工一师决定创办阜北农场(今兵团十二师二二二团),师党委从全师各单位抽调精兵强将组成“支垦队”,支援新农场建设。当时,宫翠英一家已经在位于乌鲁木齐的兵团工一师师部居住,丈夫唐永贵带头报名加入“支垦队”,没过几个月,又要把妻子和孩子都接到阜北农场安家落户。宫翠英二话不说,带上孩子,打包好铺板和被褥,就跟着汽车出发了。新家在荒无人烟的郊区,除了红柳和芦苇丛,就是望不到边的沙漠。“等于一切从头再来啊!”宫翠英说,当时她忍不住掉了眼泪,但丈夫的安慰让她安心: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!”农场的职工们虽然一穷二白,但都很热心,很快就用梭梭和红柳搭好了一个新的“地窝子”。就这样,宫翠英一家在这里扎了根,一直到今天。
  “你看现在的二二二团,建设的多漂亮,真是做梦也不敢想啊。”宫翠英抬手指着成片的楼房、商铺,指着宽阔的马路、排成行的小汽车,指着绿树成荫的居民小区,感慨万千。在没有机器、缺吃少穿的年代,宫翠英们硬生生靠着双手,将这片戈壁荒滩变成了大漠中的花园。

一辈子难以弥补的遗憾

  扎根边疆65年,宫翠英吃过的苦、遭过的罪,普通人永远无法感受其万一。在这个要强的山东女子眼中,这些苦和累早已变成她生命的一部分,战友们的青春和热血换来兵团今天的好日子,她觉得值。但是有一件事情,宫翠英几乎从不提起,是她一辈子都难弥补的遗憾。

  宫翠英获得的纪念“戈壁母亲”进疆屯垦戍边65周年荣誉证书。(亓翔 摄)
  刚结婚那几年,正是条件最艰苦的时候,宫翠英被调去跟其他女兵一起建设厂房,工期紧、任务重,大家连吃饭都争分夺秒,孩子几乎全部寄放在托儿所,十天半个月都顾不上去看一次。这期间,宫翠英不满两岁的大儿子发起了低烧,起初,她和丈夫都没放在心上。等忙完工作去接孩子,病情已经耽搁了。“抓紧时间送到医院,直接就报了病危。”宫翠英难过得说不下去了。经抢救,孩子的性命总算保住了,却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,至今痴痴傻傻,生活无法自理。
  “我这个大儿子,我这辈子亏欠他啊!”宫翠英望一望不远处自言自语的儿子,在眼眶里转了半天的泪水,再也没能忍住。

世代都是兵团人

  “部队是个大学校,你们要是有孩子,都送到部队去锻炼。”说起当兵的事,宫翠英的眼睛格外明亮。她告诉记者,这辈子最幸福的,就是当兵的日子,虽然很苦很累,但心里甜滋滋的。
  年轻时吃遍苦中苦,退休后的宫翠英依然闲不住,从家务到地里的农活,样样拿得起放得下,70多岁还去大田里摘棉花。“现在不行喽,干不了重活,就做些小事。”她笑道。近些年,团部建起了成片的居民小区,搬到新楼房后,她自告奋勇给大伙儿当楼长,尽心尽责,不求回报,样样都要做到最好。2000年,老伴唐永贵因病去世,宫翠英按照老伴的遗愿,丧事从简,把思念埋在心里,打起精神继续照顾身有残疾的大儿子。
  一晃又是17年,如今,宫翠英的二儿子和小女儿都在新疆工作,随着重孙女的出生,家中已是四世同堂。在孩子们的心目中,兵团就是他们的家,他们永远都是兵团人。
  “这辈子,我干活勤勤恳恳,做事问心无愧,摸着良心说,咱没有给山东的父老乡亲丢脸!”走在长势正旺的葡萄田里,宫翠英忍不住唱起军歌,踢起了正步。有过苦难与绝望,有过荣耀与辉煌,山东女兵们将把这份宝贵的记忆交给新一代兵团人,让他们继续在边疆热土上抛洒青春与汗水,坚持信念与理想。

编辑:周惠雯蕊